——一个农家孩子的成长故事
文/周华诚
北京城大街上的夜灯亮了,比我们浙西小山村的月亮要亮得多。你9点半打我电话的时候,我正在地铁里,穿行在北京城的地下。
是啊,这样的晚上,我总是在不停地奔波,从这个片场赶到那个片场——你知道北京的交通有多麻烦,一赶路最少要一个多小时,这样我的夜晚,眼前总是摇晃着一闪而过的霓虹灯,还有快速倒退的建筑……我常常会在地铁或出租车里睡着,也许只有几分钟时间。有时候,等我回到学校的宿舍,天就要亮了,热闹、奔忙的一天又要开始了。
呵呵,这样的时候,我总是非常想家,想念沟溪熟悉的山山水水,一草一木,还有我的父亲母亲。
全国8000多人争20个名额,我一个农村小子,初中时连一双凉鞋都买不起的人,却考上了“北广”……
我是2001年考进中国传媒大学的,就是原来的“北广”.后来保送上了研究生,电影电视剧表演艺术方向。你问我是怎么考进传媒大学的?我现在想起来,自己都觉得特别幸运,真的。
在衢二中读书的时候,我一直想考军校,因为军校读书是不收钱的。你知道,我家里非常困难,到现在还住着解放前的老房子。没有钱读书,从初中开始我就得到希望工程的资助,有人和我结对。高中的时候,学校又给我减免了部分学费。校长对我说,只要你好好上学,表现出色,你就好好学吧。
我记着校长的话。在学校里我是很活跃的,除了读书,我也参加好几个社团,偶尔也给同学们表演快板、小品什么的。从小我就跟父亲学会了快板。我的大伯是金华婺剧团的,上世纪50年代就唱婺剧,唱了几十年,他演济公的照片现在还放大了挂在我家里的墙上。
我父亲文化程度不高,人很快活,听他说十几岁的时候,看到跑江湖的艺人用几块竹板“啪嗒啪嗒”地敲,听得他很高兴,回家后就自己削了几块竹板,整天拿在手上敲。后来就是这自创的“三块头”竹板,他从未离过身,一辈子就靠它找乐子了。
父亲对我影响很大。我小时就很会模仿,会口技。那时候我们爷儿俩在溪里洗衣服,旁边是好多女人,我和父亲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,就跟说相声一样,逗得那些女人花枝乱颤地笑。
我不会跳舞,不会弹钢琴,没练过形体,也不会声乐,没学过。高二的时候参加小歌手比赛,拿了第一名。程春春老师说:“你嗓子好,可以试试考表演。”离考试只有一个月,我就跟着程老师学,对着VCD学。没想到考试时,我表演了一段快板,这让考官们非常感兴趣。现在我大学里的系主任还惦记着我的快板。
那个初中时一双凉鞋都买不起,天天光着脚跑的野小子,就这样考上了“北广”.
全国有8000多人在争20个名额,而我这样一个农村小子,除了一腔热情,啥也没有——我能走进“北广”,你说我有多么幸运。到现在我都非常感激程老师,她非常非常善良,就像妈妈一样照顾我。在我的成长路上,有那么多人在拉我,我想起来就觉得很感动。
“老师妈妈”对我说:“你是一个没有雨伞的孩子,下大雨时,人家可以撑伞慢慢走,但你必须得跑……”
上大学,家里贷了4万元的款。
4万元对我家来说,是一个天文数字,还要加上利息。这几年,我就背负着一种沉重的压力,或者说也是一种努力奋斗的动力。
和你说说我的妈妈吧。妈妈是个很要强的人,在我3岁时,因跟奶奶闹矛盾,她就离家出走打工去了。我的成长是缺少母爱的。直到我19岁,考上了大学的那个夏天,我开始去找她。后来费了很多的周折,我终于找到了她——她在杭州的一家医院里做护工……
我一直记得“老师妈妈”程春春对我说的话:“你是一个没有雨伞的孩子,下大雨时,人家可以撑伞慢慢走,但你必须得跑……”是啊,来北京上大学以前,我什么都不懂,什么都没有。电影都没看过几部,邻居家里的黑白电视机,只能收到衢州台。来到北京,才见到那么多高楼,才知道地铁,一开始和人说话都紧张……但是我告诉自己,要挺住,要坚强。
刚进校时,班里23个人,我排在第16名,一年下来,我成为第1名。演戏也是这样。
从大一开始,我就一边打工,一边挣自己的生活费。给公司搞商业演出,或者组织学校里的演出。最早给一些电视电影剧当群众演员,早上5点半就等在制片厂门口,一车拉到拍摄地点,给人当牛使,半夜了再用车拉回来,20元一天,我也做过。
同学中,几乎都是城市考去的,有的同学家境很好,或者出自艺术世家,吃穿不用愁,机会不用愁。我都没有,我必须从演每一个小角色做起。演完时,导演能问一下你的名字,那就是最大的成功,因为也许下次有更大的机会。
大一那一年,中央电视台“梦想剧场”做我们学校的专场,毕福剑来选人,我被选上了。我仔仔细细地琢磨几天,后来演了一小品,《八仙分酒》。当时反响挺好,结果这个小品还上了年度金像奖的颁奖晚会。
和毕福剑熟了,他很欣赏我的表演,就让我一起做栏目,一共做了七八期,后来还担任了两期栏目的副导演。与毕福剑交往,我学到了很多东西,比如敬业。记得是2003年的夏天,天气还特别热,我们一起来到浙江的新安江做节目,连续工作半个月,每天都得工作16小时以上。节目做完,皮都晒脱了一层。
现在我每个月平均有10天都在拍戏。最近浙江少儿频道在播放的儿童剧《拉拉与茹比》,我也在给它配音。我的生活,就是不间断地干活干活再干活,多的时候一天能挣到1000元钱。不过现在都是为银行挣钱。前些时候,我给父亲写了一封信,告诉他,上学贷下的款,到年底就一定能还清了。我想他看到,一定会非常开心的。
戏如人生,我演每一个角色,都是一种成长;我的人生,就是需要不停地努力奋斗……
戏演多了,我就开始在那些角色里,一步一步成长起来。
现在我慢慢地,开始理解妈妈。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,要在城市立足,需要多大的勇气啊。谁知道这么多年,她是怎样不畏艰难地走过来的……我想,这就是生活啊,这就是人生啊。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,都有自己的选择。不管他选择是对还是不对,我都学着理解他。
找到了妈妈后,她终于跟我回了一趟家。两天后,我就踏上火车,来北京上学了。妈妈现在还是在杭州做护工,我总是不放心她。每个月我都要给爸爸妈妈打两次电话,给我爸打完就给我妈打……
在学校学表演,根本就没什么课本。上课是老师面对面地教,作业是演小品,晚上接着排练;早上6点起来练功,做操,练台词,吊嗓子,说绕口令。咿咿呀呀的,跟戏班子一样,非常有趣。
这几年,想当演员的人太多了,僧多粥少,对于我这样的学生,几乎没有机会。大家都是从跑龙套跑起的,可能只是个路人甲、官兵乙,什么台词也没有,从镜头前一晃而过。但是我对每一件事,都投入百分之百的心力去做,珍惜每一个角色,表达自己、证明自己。
有时表演结束时,站在舞台上,听到掌声响起来,我会忍不住流泪。每一场戏,都跟自己的孩子一样。你想啊,演出前一个月或者几个月,天天不断地跟导演争吵、体会、修改,剧本都翻烂了,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到剧情当中。最后落幕时,这一种人生的滋味,你会有什么感觉。
我演过民工、白领、海归高级知识分子、油田工人、包子店老板、第三者……太多了。我现在23岁,但是演过这些角色,我觉得自己的阅历和心理年龄已远远不止23岁。
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,我从演戏里得到了什么?老前辈都说,演戏这事儿,专业占四成,做人占六成。我是在演戏里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活法。我特别快乐,也特别幸福。周星驰演过一部电影,他对着大海大喊:“努力!奋斗!”人生就是需要不停地努力奋斗的!